Memory Harbor: 朋友，谢谢一

认识他那一年，我十四岁，中学二年级。不幼稚，也还不够成熟。

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？我依然记得很清楚。中一那一年，我很贪玩，所以成绩一直很烂，最后沦落得进入丙班。我的学校中一至中三的班级只分成三个类别：甲，乙跟丙。甲班与乙班各有五班，而丙班只有四班。甲班是特优班，给努力的人读的；乙班是中等班，给不努力也不懒惰的人读的；丙班是差班，给懒惰的人读的。我相信每个人都是聪明的，而且钟灵是名校，经过了层层过滤后而录取的学生都是各所小学的精英，所以我不想聪明这字眼来给分类各班的学生。掉入了丙班，只能怪自己不够努力，而不是怪天赋。

是的，我是差班生，因为我懒惰，不用功；我也是插班生，因为不知哪位幸运之神走过我的座位，让主任把我从丙班调入乙班。

中二那一年开学第一天，我与一大堆陌生的同学坐在丙班教室的位子上，听着老师们说一大堆勉励我们的话。什么不要因为我们进入了丙班就看不起自己啊，放弃自己啊，这类的话。我知道老师们都是一番好意，但我就是最讨厌听这些话。不要问我为什么，我不知道。

老师们的苦口婆心就这样耗掉了半个下午，后来主任透过广播系统，报告一些学生的名字，里头有我的名字。当时我吓着了，还以为我中一年尾犯了什么大错，所以今年来找我算账。后来才知道，原来我被调到乙班，休息节之后就可以过去。

直到今天，我还是不明白，为什么我会被调到乙班去，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原因。我问过，但是得不到答案，但我很感恩调班这件事。

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，如果当年我没被调班，也许我就堕落到底，再也爬不起来；如果当年我没被调班，也许我不会认识他，也不会成为好朋友，而现在我也不会打这篇文章；如果当年我没被调班，我想，我不会有现在的成就。

那天休息节之后，我就收拾好东西到乙班去。踏入新的班级，我还是感到陌生。我的人际关系不广，所以认识的人不多。后来找到一个去年跟我同班的朋友，而我跟他也蛮熟的，他的座位前面刚好有个空位，我就做在那个位子上。顺道一提，那位朋友姓孙，名俊智，人又高又瘦，脑筋不错，但就是爱玩电脑游戏。

感恩感恩，总算有个照应。我跟俊智聊了起来，说一些去年年尾长假的事。之后有个男生走近并坐在俊智旁边的位子上。他很瘦，顶着一头棕褐色的卷发，拥有可跟白一点的非洲人媲美的皮肤，还架着一副让他看起来像书呆子的眼镜。俊智告诉我，他叫凯翔。我跟他打了个招呼，然后自我介绍。俊智告诉他，我的绘画很棒，结果他拿了一本簿子给我，要我凭想象力画妖怪。我愣了一下，问他要干嘛，他说要玩游戏……

就这样，我进了乙班。就这样，我认识了他。就这样，开始了一段珍贵的友谊。

每天去学校，不是跟他们聊天，就是帮凯翔画妖怪。为什么要画妖怪？之前提了，凯翔说他要玩游戏。那游戏是他自己创造的，如今回想或许会觉得幼稚，但它却是我们中二的回忆，也是我们在无聊乏味的课堂生唯一的娱乐。写到这里，我想提一个人。他跟周瑜同姓，名叫求哲。矮矮瘦瘦的，但数学头脑一级棒，不知道几次拿下数学全班最高分的宝座。我想提他，因为他是我们“游戏帮”的一份子。

后来忘了为什么，我会跟凯翔坐在一起。没错的话是因为他跟俊智一直讲话惹到老师不爽，所以班导调了我去坐他旁边。我记得，班导调我的位子的时候有班长跟学长反对，说我跟他是好朋友，所以就算调我过去也一样。但后来班导还是让我坐他旁边，也许班导对我这插班生宠爱有加吧。

坐他旁边，对他的了解也变多。他有点自负，常常觉得自己是最棒的。他的话也不多，似乎不想让人太深入地了解他，但他有时会提一些他家里的事，或者以前他读小学生涯班上所发生的趣事。听他描述那些趣事，我很快乐，也很羡慕，因为我小学童年出奇地平淡。认识我的人不多，我认识的人也不多。没几个能算得上是朋友，好朋友这个词我更是用不上。

他很够义气，知道我没什么朋友，就介绍了几位他小学的朋友给我认识，但我都没有去深入地认识他们，只当他们是朋友，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不想去了解他们。这个问题很白痴，因为别人回答不了我，而我也回答不了自己。

他很喜欢打篮球，而还没认识他之前，我不知道什么是篮球。我只知道篮球是一种球，圆圆的。你拍它，它就会跳。

有一天，他问我要不要打篮球。我说好，也声明我不会打。他说没关系，他会一些，所以可以教我。就这样，篮球场上有了我，有了我的青春，以及永远的回忆。

那一年，除了篮球，还有个游戏，叫做Dota (Defence of The Ancient)。忘了是哪位朋友介绍给他的，但把那游戏介绍给我的人是他。那是电脑游戏，可以算是打打杀杀的，玩熟了就会上瘾，是个让许多人荒废学业的游戏。

因为这个游戏，从来没踏入网咖的我居然在网卡留下我的足迹。还好，我经历过的失败，所以我懂得适可而止。而他，是个懂得节制的人。值得庆幸，我们都没因为这游戏而荒废了学业。

玩乐终归玩乐，当考试尽在眼前，游戏就得暂时被打入冷宫，而课本则成为我们的爱妾。

那年我的数理很弱，因为小学时的数理基础太强，上了中一时就以为自己很厉害，最后害到数理科惨不忍睹。所以他们在讨论数理科时都没我出声的份，因为当年我的数理就是烂！最后没选择，数理科不行，就得在语文、地理及历史那方面下苦功，不然命运就跟中一那年一样。很意外的，讨厌背书的我，地理跟历史居然成了我当年的强项。没记错的话，每一次测验或考试，这两项科目全班最高分的前三位学生应该都有我。但令我更意外的是，他居然因此成了我的竞争对手。

我当年的数理程度真的输他一大截，所以根本不能跟他比，就语文科还有地理跟历史能让人看得过眼，真不懂他到底要跟我比什么。

第一次测验成绩公布之后，他在地理及历史科上猛下功夫，而地位受威胁的我，想不到也会开始拼书。是的，我怕输。不懂为什么，我就是不要输给他。也许，就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，所以我不想输。

托他的福，我每次考试都有前十名，年尾分发班级的时候还差一点被分到甲班。老师们都大掉眼镜，以为从丙班插班上来的我会跟不上，却想不到居然是个有能力进入甲班的学生。

中二的生涯就这样过去了，而他，在未来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。

翌年，中三，也是最热血的一年。如今我最要好的朋友们，大部分都是在这一年认识的。那一年，我们疯狂，我们热血。那一年，我们读乙一班。

在新的班级里，去年中二跟我同班过的只有两位学生，而我新的班级有接近四十位学生。由此可见，去年与我同班而今年又被编入这班的几率真的低得可怜。或许是缘分注定凯翔跟我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，所以在这渺茫的几率里，他跟我被编入同一班。对我来说，是福；对他来说，是福？是祸？我没有答案。

我们还是坐在一起，之后我也认识了一些合得来的朋友。当年我也想不到，数年以后的我们，会是最要好的朋友，一起疯狂，一起热血。

那年四月发生了一件事，而我是犯错的当事人。那是我活了十几年以来所做过最错的一件事，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。事件发生的时候他有在场，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，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他给足了我面子。第二天去学校，被他个狗血淋头后才明白原来自己做错了事。但当时我为何会这么做，我不懂，也许是过度冲动。

做了不该做的事，我道歉，而他也原谅了我，我们又和好如初。可惜，那件事却让我与另一位好朋友的关系降到冰点。他姓陈，名小毅。由于那件事有牵扯到他，所以事发之后，他的言行举止让我感到异常地厌恶。我第一次，那么憎恨一个人，讽刺的是，我跟他也曾经要好。他的一举一动，就是那么碍眼。当时我决定不再开口对他说一句话，也处处针对他。凯翔将这些都看在眼里，却也无能为力。

那年，除了小毅，我跟其他那些合得来的朋友，关系渐渐变好，最后成了好朋友。我们去了彼此的家，一起打球，一起玩乐，一起疯狂。也因此，我见识到凯翔他的嘴巴有多么厉害，损人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。但他从来没损过我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熟了以后，他也介绍了Dota给他们，结果网咖成了我们至今的娱乐场所，也拥有我们中学生涯的美好回忆。

年的尾声逼近，我们即将面临初中文凭鉴定考试。老师们不再教书，只帮我们做复习或让我们自修。游戏，再次被打入冷宫；同样地，课本成了我们大家的爱妾。

我们约着到书局去买历年试卷，每天在班上就坐在一起做练习题，碰到难题就互相请教。我们一起努力，也给了彼此无形的压力。我数理科的程度也因此追了回来。

初中文凭鉴定考试结束后，疯狂而热血中三生涯也随之而结束。放假的当儿，打球、看电影跟Dota帮助我们消磨时间。

之后鉴定考试成绩放榜，我们的成绩都不错，名字上得了报纸。而再过几天，就是新的一年，全新的开始。

中四，课程完全变了样，程度也提升了许多。以前，我们只读科学与数学；现在，这两科竟分成了五科。而这一年凯翔也跟我不同班。好朋友当中，只有一个跟我同班。

课程刚开始的时候，确实有点不适应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新的东西，难免有些跟不上进度的感觉。我也开始了数理科的补习，这样自己不需要读得那么辛苦。

我跟小毅的关系仍然很僵，仍然对他不理不睬，并处处针对他。凯翔因此而开了一个部落格，写了一段蛮长的文字，希望我放下一切，跟小毅冰释前嫌。我有点感动，也觉得没必要那么执着，所以我慢慢地放下我的恨意，开始对小毅友善。

后来，小毅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。这得感谢凯翔的那篇贴子，如果没有这段文字，也许我现在依然放不下。而凯翔他开的那个部落格，好像写过两篇贴子后就关闭了，之后他再也没有开过部落格写贴。我有跟他提过要他开个部落格，他说他没空，也懒惰。我也没多说什么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心‘经营’部落格。

我们都不同班，但感情却没因而变淡。

那年的华人农历新年，凯翔邀请了我们这些死党晚上到他家去烤肉。他家在旧区，所以那边的屋子都有古董的味道，在加上农历新年的布置，所以夜晚的时候真的很漂亮。那天我拍了许多照片，如今成了我们的纪念。时间不会停留，只好靠照片来留住时间。

我中四的成绩不怎么理想，但还算过得去，而当时我排斥生物、道德及历史。如果有人看到我中四的历史成绩，那人一定大掉眼镜，因为跟中二中三的简直是天跟地。排斥生物及历史的我，靠着化学及数学来平均我的分数，所以我的名次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水平，但凯翔他可惨了。

年中，他认识了跟他同班一些同学。其中一个是Dota迷，也很厉害，整个年级Dota最厉害的前三位应该有那人的份。由于他很厉害，所以他教了凯翔很多玩Dota的技巧，而凯翔因此而迷上了Dota。我说过，玩Dota熟了会上瘾的，而当时的凯翔就玩上了瘾。而因为班上毫无竞争力的缘故，他的成绩已大不如从前，年尾分班时还差一点步我中一时的后尘。

我有点替他担心。年尾长假时去了他家，我们坐在石地上聊天，聊了许多以前发生的事。后来，他说他后悔沉迷Dota，觉得很堕落。我说了一些勉励他的话，尝试用从前我们彼此竞争那些事来恢复他的信心，沸腾他的热血。他说他怕落后了太多，追不回。我说我曾经是丙班的学生，我都能追回，为什么他不能？

中五那年，他异常地努力。认真地听课，认真地做功课，认真地读书，跟中四的他几乎成了两个人；而我还是一样，不喜欢的功课就不做，不喜欢的科目就不读。唯一不同的是，我不知道哪根筋坏掉，居然不排斥生物，反而爱上了生物。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，所有的考试几乎都赢我。

由于这一年年底我们将面临大马教育文凭考试，我跟他的话少了，而我们大家的互动也少了。几乎整年都在拼书，没什么娱乐。

年底考试将近，我们去一个叫书轩的地方读书。那里几乎成了我们第二个家，几乎天天报到，而一坐就是半天。

最后一年的中学生涯，就这样拼书渡过。就这样，我们都毕业了。

去年十二月中，考试结束，我们恢复了轻松的心情，又开始了玩乐。但那玩乐的心情已大不如从前写意，离开了中学，也意味着我们即将因各自的梦想而分离。

今年年头我去了学院，而八月尾我得出国深造。为了不荒废我半年的时间，我告诉爸爸要到学院去充实自己，我爸答应了。

我万万没想到，去了学院，我居然还能跟凯翔再当几个月的同学。他去了跟我同一所学院，而我们拿同一个课程。

学院不再是纯男校，而且很自由，我们也认识了不少各校的精英。他在女孩子面前是虚伪的乖乖仔，而我是真实的坏男人。所以女孩子都喜欢接近他，远离我。这是勉强不了的事，我也不怎么在意。我就是这样，以最真实的面貌呈现在你面前，若你受不了，那么请你离开。

在学院，我跟他谈论许多有关前途的话题。我一早就决定要去台湾读医，他也是要读医，只是还没决定要去哪里读，所以打算读完整个课程。

一个多月前，他忽然连续几天没来学院上课。我在担心他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收到他的简讯，他说他过几天要下吉隆坡去读书了，之后会接俄罗斯读医。我愣了好久，真的觉得太突然了，根本毫无预兆。

他离开之前我们这群朋友替他办了送别会，地点在KFC餐馆。为什么在KFC？因为俄罗斯很冷，而他太瘦，我们想帮他补点脂肪。